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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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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整頓飯,池蘊都吃的戰戰兢兢的。

場上基本都是明白人,知道這頓飯純粹是幫季圳然一把,偏偏場上還有兩個腦子不大好的。

一個季老,都快把自己曾孫當年被甩的丟人戰績暴露。

還有一個季圳然,吃飯全程只做兩件事:一,每道菜先給池蘊夾;二,然後給自己夾菜,埋頭專註吃飯。

老院今天專門請了廚師。

熱菜是一道道上的,幾乎每道菜的流程都是如此。

“......”

除了池蘊以外,所有季家人第一次發現,季圳然原來這麽愛在家吃飯。

那這小子從前怎麽這麽難請回家?

以至於對面季淮澤和季向蕊兩兄妹看來的眼神,都是:哪兒來的餓死鬼?

連池蘊都註意到對面的表情,季圳然今天沈浸式吃飯尤其投入。她忍不住長輩的眼神,左手收到桌下,隔空,趁機找準左邊男人大腿的位置,手一沈,很小心地揪了他一把。

就怕給他揪痛了。

偏偏季圳然吃得太專註,這把痛的太毫無預兆。他疼的眉頭一皺,剛擡起頭要去看身邊的女人,後知後覺地先感受到了對面一道道看來的詭異眼神。

季圳然這才反應過來,大剌剌地敞著腿,慢悠悠誇獎:“嗯,今晚這團圓飯格外好吃。”

“......”鴉雀無聲的桌上,一般能接梗的季老都覺得他尷尬,老院哪頓飯不是這個味道?就是今天廚師的鹽醬油雞精啥的比例放得格外好罷了。

季圳然尬在原地。

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對他的褒獎:你蠻尷尬的。

“......”

最後還是林紓清救的場,她在對面輕咳一聲,說:“等下吃完飯大家一起搓個麻將吧。好不容易一年都聚在一起。這麻將桌上啊——”

說到這,林紓清就笑了,俏皮道:“保準得請太爺爺坐莊!”

氣氛這才又回暖了些。

季向蕊安排,“圳然,好久沒回來了,等下就你來陪太爺爺玩兒。”

“清清,等下帶你池蘊姐逛逛老院?”季向蕊很外向,雷厲風行的性格,池蘊特別喜歡。

她這會兒也是笑看向池蘊,說:“老院前陣子新添了不少細節,你以前很喜歡花園裏的的秋千自從前兩年被季圳然坐塌了之後,也重新改造成更好看的了。”

話剛落,林紓清撲哧一聲笑出聲,手捂著嘴,小心翼翼地先瞟已經臉黑的季圳然一眼,而後和池蘊說:“前兩年聽說時鳶要帶女朋友回家吃飯,全家就季圳然沒對象,太爺爺催他進度他還不耐煩,最後被罰去花園裏面壁思過。沒想到他站著站著反而坐在秋千上睡著了。太爺爺後來去看的時候,季圳然這一醒還沒穩得住,人就拽著秋千一個跟頭摔下去了,當場給秋千繩勒斷了。”

時鳶是季向蕊的兒子,林紓清和季圳然的弟弟。

“......”池蘊難以置信,“勒......斷了?”

她下意識扭頭,“你怎麽勒的?”

“......”季圳然的臭臉達到極點。他的不爽和煩躁完全寫在臉上,繃緊的下顎,他沈聲,話像從她嘴裏擠出來的:“池蘊,吃飯。”

池蘊忍著不笑,但點頭真要低頭吃飯時,還是憋的感覺自己要出內傷。

“池、蘊!”季圳然冷冷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。

池蘊還沒反應,對面的林欽吟,親媽開口:“季圳然,年夜飯還能生氣的?”

季圳然當然不敢真生氣。

就是他們愛爆料他料的,心煩。

季圳然說:“沒有。”

林紓清隨即和顏悅色地看向池蘊,“趕緊吃飯吧,等下菜都要涼了,夾不到的和季圳然說,讓他幫你。”

池蘊的十二分拘謹慢慢的,因為季家的溫情和柔軟而褪至兩分。

吃完,她感謝:“真的每道菜都特別好吃,特別感謝款待。”

林欽吟:“客氣了,這麽多年,我們都挺想你的。”

至於喊媽媽的李佩華,林欽吟並沒有再去問池蘊,你媽媽最近怎麽樣?

雖然這樣的對話,一般到最後都得問聲家裏人,或是代我們向家裏問候。但不止林欽吟,整個季家,沒有一個人過問李佩華現在如何。

他們只希望池蘊這頓飯能吃好,這個年能過好。

吃完飯,季圳然被扣下陪季老麻將,林紓清則帶著池蘊去新改造的花園。

“池蘊姐,不怕你笑話,家裏改造了這麽久,這是我來看的第二次。”林紓清邊走邊說,“之前工作一直很忙,去年唯一回來的一次,還是回來看太爺爺身體的。老人家嘛,畢竟年紀大了,就怕磕著碰著。所以他也怕我們一大家子都在家,有的念他了。”

池蘊笑:“挺羨慕你們的,家裏這麽溫馨幸福。”

林紓清差點兒脫口而出“那你覺得季圳然怎麽樣?要不我們做一家人吧!”,但這話還是憋在了嗓子眼。進度絕對不能卡在她這一環。

林紓清只彎唇,說是。

她說:“老院面積大,房間又多,其實也就每年過年的時候,我們在家一起熱鬧些。平時就太爺爺一個在家,小的孩子都出去上學或是工作了,他難免也孤獨。”

從熱鬧陷入冷清,和長久習慣冷清,本質上是兩個概念。

被溫暖包圍的老人家,會在遇到孤寂時悲傷,而不像她,年少早習慣了冷清的味道。某天真到熱鬧的環境,她的第一反應,只有措手不及的拘謹和不安。

因為對幸福惶恐,也對溫馨懼怕。

就好比由奢入儉太難,她沒勇氣去嘗試本該不屬於她的環境和人生。

就如同季圳然,他從出生開始就被溫暖籠罩。

他是天之驕子,更是現在的業界精英,背後有的是整個季家。季家真的就是精英家族,培養出來的每個孩子都在自己的領域閃閃發亮,光芒萬丈。

她曾經試想過自己的未來,可她的成長道路太多泥濘,造就了她現在的冰冷。她連性格都羨慕季圳然那點兒矜貴傲慢。

說到底,池蘊再優秀,骨子裏都是自卑的。面對今晚的所有人,她仿佛更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和季圳然間的差距。

這輩子,用盡全力都追不上。

望其項背的悲哀,池蘊那顆滾燙的心,漸漸泛亮地沈到谷底。

她嘗試去參與和林紓清的聊天,但總歸心不在焉。

林紓清也發現了這點兒,她突然問:“池蘊姐,雖然這件事,季圳然不讓我問,但我還是想問下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當初在馬加革,你碰到過季圳然麽?”林紓清臉上的表情很淡,但很明顯,提到馬加革就像觸及心裏深層的刺一樣。

池蘊意外,這個答案她很確定:“當面的那種麽?”

“嗯。”林紓清實話實說,“他被派去馬加革的那一年,剛到沒多久,內戰爆發,還遭遇了七級地震。當時建築物都坍塌了,他的領導還有同事都被困,是他自己在餘震時候頂著重傷沖進去的。”

“那個時候,時間就是命。太爺爺這邊本來是和他在通電話的。但電話通到一半就斷了,然後再聯系不上,接著就戰地記者那邊就開始報道馬加革內戰地震同步爆發的新聞。”林紓清再提這件事,顯然還是心有餘悸,“小姑通關系,第一時間聯系上那邊的戰地記者,想知道大使館的情況,但被通知餘震不斷,現在哪裏都是混亂和屍體成堆,實在有心無力替她去查季圳然的情況。”

“太爺爺就守著電視,整晚整晚,眼睛都閉不上了。是在人都快熬不住的時候,馬加革那邊重新傳來通知,我記得程寬老師當時還是委婉說的,說季圳然人已經在醫院,治療中,還請放心,不久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。”

就那句“不久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”,意外著在前面這麽多個小時,季圳然都處在危險之中。

林紓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池蘊的心跳都快接近於零。

“之後呢?”池蘊用自己都未察覺的低啞嗓音問。

林紓清說:“之後,季圳然醒來就給家裏打電話報了平安。當時媽媽真的都快嚇死了,問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,說好想他,想和他說說話。”

“但池蘊姐,你知道的,部隊人員、外交人員、戰地記者一類,一旦派出,就不是說想回就能回的了。恰好,季家從事這些職業的人都有,所以按理太爺爺已經訓練出了極好的心理素質。但當聽說,就是那次死裏逃生,讓季圳然連打針都不怕了。他甚至都沒有暈針的問題了,太爺爺這麽多年,是我見過的,第一次掉眼淚。”

“老人家哭都是沒有聲音的,就怕被我們聽見。”林紓清說著也無奈,眼眶微燙,“後來季圳然回來,整整大半年全家都當他最好的寶貝呢,我完全比不上。”

池蘊突然被逗笑:“才只有大半年麽?”

林紓清也笑:“本來說好,只有三個月的。”

兩個人笑得更厲害。

但還有個問題,有關於池蘊和季圳然到底在馬加革有沒有真的碰上面這件事情,就是知道他們同樣出國的時間線吻合,林紓清才好奇,“本來他可以早一個月回國的,但聽說要在國外等一個人,要見一下那個人,才能回來。”

林紓清問:“池蘊姐,你當時被外派是幾號回的國,你還記得麽?”

池蘊怎麽可能會忘。

“八月六日。”

“季圳然生日?”林紓清淡笑,“也是我的生日。”

“是啊,很巧。”池蘊溫柔說。

那林紓清就對上了,“果然——”

“什麽?”

林紓清笑笑,沒再說話。

大概池蘊到現在都不知道,季圳然當年原可以七月六日就回國。他為了能見池蘊一面,生生多待了整一個月,額外交接工作輔助到了八月六日。

是全同事都稱讚的負責認真。

殊不知是等池蘊全團隊拍完合照,返航凱旋,季圳然徹底收拾好回國。

特殊安排結束,他會再次回到她待的城市。

......

因林紓清的戛然而止,池蘊不好多問。

最後晚上玩樂都結束,池蘊和大家感謝打好招呼,恭迎新年快樂後,她走出季家,沒想季圳然也緊隨她出來。

看她樣子,今晚應該是聊了不少。

但池蘊又不像知道很多八卦逮著機會準備奚落他的模樣,實在奇怪。

池蘊疑惑:“我回酒店,你怎麽也出來了?”

季圳然本想問她有家怎麽不回?當年在溪安的那個家一直保留著,是李佩華沒敢動的資產,都是留給池蘊的,就在老院不遠處。

但想來,那個家這麽多年沒回了。

現在臟的也應該不能住人,更何況熟悉的氛圍,更讓人孤寂。

季圳然還是把要問的話都咽回去,站在她面前,淡定說:“吃太飽了,出來散個步。”

池蘊無奈,指著手機上的時間,“已經快十點了,這麽冷的天,你回去吧。”

季圳然其實很不喜歡池蘊裝堅強的模樣。他又不是沒眼力見,看不出她心情很差。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情緒變化是因為什麽。

他嘴硬:“我就愛半夜散步,你管我?”

“......”池蘊不說了。

季圳然問她:“你訂的酒店叫什麽?不會離這裏十萬八千裏吧。”

“沒有。”池蘊淡道,“就一點幾公裏,走過去很方便。”

“行。”季圳然正好說,“我也就愛散一點幾公裏的步。”

“......”

池蘊還能看不出他那點兒心裏?

但今晚思緒纏繞的她實在是累,已經挪不出腦子去思考和他的交流,該怎麽繼續順利進行。

好像連和他暧昧的心,都在退縮。

隔了這麽多年,池蘊原以為自己成長了,沒想到還是如初。

只要外界的一點兒刺激,看似膽大的她還是會再次縮進龜殼。

龜殼,才是她保護自己的最有限的地方。

前行的一路,池蘊都心事重重,不說一句話。

季圳然感受到了她的消沈,並沒自找沒趣地隨便開話題。

今晚夜色很濃,濃雲厚霧的,都不見星光。

沿著這條上學時候走過太多次的路,池蘊在前,季圳然在後。凜冽的熟悉感和刺骨的風同步裹挾著他們,季圳然感受到的是暖,池蘊感受到的卻是涼。

曾經無數次藏匿悸動的路,少年少女的炙烈情感。

如今,都像躲進了這條路盡是光影的昏暗裏。

被時光磨損。

再看不清晰。

過了好久,直到不遠處已經快是酒店,快結束今晚的所有。

季圳然突然出聲,從後面喊住了她:“餵,池蘊。”

池蘊的背脊一僵。

距離的靠近能讓她感受到男人強大的存在感,也能無限度地開始放大她的渺小,渺茫。

擦肩而過的是除夕夜晚,空蕩街道的漠寒淒冷。

她腳步停住,等待他從後而來的下一句話。

卻沒想,她忐忑時,季圳然已經走到了她跟前。

在這人煙稀少的環境,萬家團圓的暖意裏。

季圳然垂眸,擡起的手突然擦拭而過池蘊燙到幾乎發酸的眼尾。

帶著幾分憐惜的心悸,他的掌心打開,熱意熱浪般的貼上她的側頰,小拇指的指尖甚至觸及到了她的柔軟耳垂。

男人嗓音低啞,淺淺的,帶著笑的:“怎麽辦好呢?”

“什麽?”池蘊擡眼,慢半拍。

“你看這周圍每一家,每一戶,都是萬家燈火的溫暖。”季圳然的眼眸柔情似水,這刻,宛如心底深潭波濤萬起。他慢條斯理地反問,“可為什麽我的蘊蘊,要一個人去酒店住呢?”

“......”

這話聽的池蘊差點兒眼睛燙的掉下淚來。

明知故問!揭人傷疤!她甚至想開口罵他。

可撞見季圳然那滿是溫度的眼睛,池蘊才發現,原來她真的早就輸了。

她輸在看他一眼就會心動。

輸在說他一句都會心軟,會舍不得,會對他有無止盡的偏愛。

原來這一切早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。

池蘊擡手,扯住了季圳然的外套邊緣。

像在找站穩的支點,也像在浸染他身上最讓她沈迷的點。

最後,發現,原來偏愛,可以無條件,無所謂地徹底他這個人的所有。

池蘊像再撐不住,那種難過的情緒如驚濤駭浪,洶湧而上,逼得她想哭。可這剛剛新年的伊始,除夕夜最好的時間,她不能哭,她得把這些統統都咽回心底。

季圳然卻像洞穿她一切負面情緒,撫在她臉頰的手忽然往後,握住了她纖細的脖頸。

微微用力,池蘊就被按進了他懷裏,迎面靠在他的溫熱胸膛。

男人的氣息沈穩,緩慢,起伏不定,卻遠甚於太多人的強大定力。

他高大的讓池蘊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無盡安全感。

原來,浮舟也能靠岸。

池蘊酸的還是沒忍住,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,染濕男人的胸前。

一下又一下的,季圳然的掌心托住池蘊脖頸,另一只手抱住她,安撫著她隨著哭泣而輕顫的腦袋,身體。在她晦澀的哭泣聲裏,他閉著眼,安心地說:“其實一直到現在,還有句話沒和你說。”

池蘊回不了他的話。

季圳然徑自低聲說:“我的蘊蘊,新年快樂。”

原來,這場人生,誰也沒有撒謊。

浮舟可以靠岸,或荊棘,或港灣。

誰都不會負誰。

而這麽多年,不遠不近,一直等著她的,也可以是她的港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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